七夜月

第八章：这个是师弟专门给我做的话梅糖，这个也给你。

 

孙翔笑也笑够了，安静地趴在床边观察了一会儿闭眼装死的周泽楷后静悄悄地离开，还顺手带走了桌子上的烧鱼和酒。周泽楷重新开始在心里默念穿云枪法的口诀，企图不去理会吱呀摇晃的船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逼近，到了他门前才戛然而止。周泽楷疲倦地抬起眼皮，和正扒着门缝往里瞧的孙翔四目相对。孙翔咬了咬嘴唇才不好意思地进门：“对不住啊，我怕你睡了就想先看看。”

 

周泽楷却更在意他怀里抱着的一堆油纸包。孙翔顺着周泽楷的目光往下一瞧，笑着盘腿坐到了床边的地上，天女撒花似得把怀里的东西放在自己腿上。酸甜的气味从纸包之间扩散开，让周泽楷翻滚的胃舒适不少。

 

“我师弟是水边长大的，他以前说过晕船的话就要吃点酸的。”孙翔一边说着一边拆开袋子，每包都是不同的小零嘴，“这个是刚才一个船伙计大爷给的酸枣糕，这些是我在江南买的腌金桔，还有这个。”他拿着最后一包踌躇许久，下了老大的决心才放到周泽楷枕边，“这个是师弟专门给我做的话梅糖，这个也给你。”

 

周泽楷见孙翔依依不舍地望着话梅，眼底突然有了一丝笑意。他倾身越过枕边的糖，转手取了一块酸枣糕放进嘴里。舌尖的酸味驱散了许多不适感，周泽楷细嚼慢咽后颔首说：“多谢。”

 

孙翔被这么一道谢，反倒显得不知所措。他清了一下嗓子，把腿上的小包裹都放到周泽楷怀里，又疾如闪电地跑出了房门。周泽楷轻笑一声后靠着墙坐起来，一口一口吃着糕点和金桔。

 

门外又是一阵地动天摇的脚步声，随后孙翔举着一盘子姜片破门而入。周泽楷甚是不解，孙翔却只是坐回地板上自顾自地讲起来：“我小师弟还说了，含老姜片也能治晕船，给你！”说完还递给周泽楷一块切得最厚的姜片。

 

周泽楷皱皱眉：“不擅辛辣。”

 

孙翔翻了个大白眼。这世家公子就是事儿多，还挑食。他也不气馁：“哦，没事，小师弟说姜片贴在肚脐上也行。”他也没多想，伸手就要去扒周泽楷的衣领。

 

周少庄主倒是闹了个大红脸，赶紧躲开一把夺过盘子：“不劳烦，过会我自己来。”

 

孙翔哦了一声：“那你自己弄吧。”两人这么一闹，显得此时的沉默更尴尬。孙翔赶紧没话找话说，“这是你对我说过最多话的一次呢。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得嘞，刚夸一句就又打回原形了。孙翔又努力问：“周泽楷，给我讲讲轮回山庄呗？”

 

周泽楷本是不想回复，只是看着自己面前一堆酸食和少年人眼里的好奇，终是抵不过良心，蹦字儿似得一句一顿给孙翔讲起了自己家里的事情。

 

轮回山庄位于江南不远处的春申城，再往东走便是大海。有一年海水大溢，春申城边上的小渔村彻夜之间被淹没，许多家破人亡的难民们跑到春申城求助于轮回山庄。见识过了这等天灾人祸之后他就一直不太喜欢水，于是从小便未和同龄人一样玩水，时至今日干脆直接晕船。

 

春申城原本也是个小村子。周泽楷的祖爷爷是村里的人，在江湖上闯荡出一番业绩后准备告老还乡，于是他带着一身武艺、携着荣华富贵，在村子旁边建了轮回山庄。之后，春申城便随着轮回山庄慢慢发展起来，如今已被周家经营成一座有模有样的大城镇。江波涛的父亲很久以前便作为总管辅助上一代庄主，因此周泽楷和江波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，如今也自然而然成了山庄的执事公子。

 

孙翔恭恭敬敬地听着，一会儿问问春申城有什么好吃的，一会儿问问江大哥小时候是什么样的。

 

周泽楷含着金桔耐心地回答，春申城最好吃的便是醉三鲜。江波涛小时候和现在差不了多少，也是天天唠唠叨叨，活像个小老妈子。

 

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俩聊了一晚上。等周泽楷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，夜晚的风浪已被遗忘。

 

接下来几晚，孙翔都有意无意地捧着一袋子酸食零嘴来找周泽楷。有时是他引着话少的盟主，一点一点问出些家长里短；有时是孙翔自己开了话匣子，把在秋山上那些事讲得绘声绘色。

 

周泽楷这才知道，孙翔是九岁时被叶修领回秋山。两人相依为命了四年多，叶修才不知从哪里给孙翔拐了个小师弟回来。本以为有两个小孩应该热闹一些，可没想到这小师弟从小性子稳重，整天板着个小脸像个小老头一样。孙翔和叶修每次要教唆他一起去掏鸟窝或者抓野兔，师弟铁定会气鼓鼓地说他们不务正业，上梁不正下梁歪。不过训斥归训斥，孙翔若是做错事被师傅罚扎马步，小师弟都会偷偷送来药汤给他泡腿。

 

有一次讲到最后，孙翔突然含着话梅糖笑起来：“还挺想师傅和师弟的。”

 

那时，周泽楷由衷地希望他能找到师傅。

 

几天下来，周泽楷晕船的症状好了许多。他对每夜专门来陪自己聊天分神的孙翔心存感激，连带着之前的误会也化解不少。在抵达金陵的前一晚，孙翔拍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宣布道：“周泽楷，你其实挺好的。之前是我莽撞了，今日我孙翔给你陪个不是。”

 

周泽楷笑得温和：“无妨。”

 

孙翔被这笑容晃了一下，不知为何有些愣神。

 

 

 

商船在金陵靠岸，船家说他有些私事要办，七天后才会再启程。孙翔倒不介意，正好可以让周泽楷脚踏实地休息几日。

 

金陵与江南的小巧玲珑不同，川流不息的宽道两侧屹立着座座朱楼，店肆林立，吆喝声不断，乍一看甚是繁华喧嚣。不过城里穿梭的几条小河给嘈杂的氛围填了几丝静，让这市井又有些柔和。

 

周泽楷来过金陵，而春申城也同样热闹，此刻颇为淡定。不过孙翔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兴盛的地方，进了城便像匹脱了缰的小野马一样撒欢跑走。周泽楷神色担忧地避开行人，尽量不让那一抹红衣离开自己的视野。好在孙翔虽是脚程快，但也常分心，过不了一会就要停在哪个店里，这也要看那也要瞧。

 

两人走走停停，总算是把主街逛了个遍。孙翔见周泽楷有些疲倦，提议找个偏僻一点的茶楼休息片刻。周泽楷应了下来，带着孙翔转进小巷里。

 

孙翔跟着周泽楷七拐八拐，终于走到一条小街道。街边少了正经店面，全是一些木头搭成的小摊子。街中间是一座看起来年头已久的小茶楼，一共上下两层，屋檐上还挂着小风铃。

 

两人正准备进门，却见一位小二挥着抹布，一脸恶心地将一老一小两个乞丐赶到门外，一边打发他们一边愤愤地骂道：“滚开滚开，你们这脏兮兮的样子也好意思进来，膈应到别的客人你赔得起吗！”

 

那老乞丐腿瘸，急着后退时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到地上。小乞丐见此慌了神，两眼一红赶忙伸手去扶，嘴里还一直爷爷、爷爷地叫着。许是摔到筋骨，老乞丐一时间疼得直抽气，根本站不起来。小乞丐瘦瘦干干地也扶不动，二人只能瘫在地上任凭那小二唾沫横飞地辱骂着。

 

周泽楷见此眼神一冷，只是还没等他出声阻止，身边的人早就一个箭步飞出去，一手扶起老乞丐、一手抱起小乞丐护在身边。他义愤填膺地冲着小二怒斥道：“住手！光天化日居然欺凌老幼，真是世风日下！”

 

小二看了眼这位气宇轩昂的红衣少侠，又瞥见身后风度不凡的白衣人，顿时蔫儿了不少：“这位公子，您也看到了，这俩脏乞丐非要进我们茶楼，是他们不守规矩在先呀……”

 

小乞丐鼓起勇气诺诺地说：“我们有铜板的，爷爷腿疼，我们只是想要壶茶，休憩片刻。”

 

孙翔听后气呼呼地瞪着眼，似是要把小二的脸给瞪出个洞来：“老人家腿脚不便进去休息一会儿，难道还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？都说己欲立而立人，己欲达而达人，你倒好，不顾仁义善心，更不顾商家规矩，望你是以后也要受报应的！”

 

小二打着磕巴想解释，他身后却探出来一个干瘦的人：“怎么这么吵？”

 

孙翔见此人衣着，推测他是老板，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。那小乞丐窝在孙翔怀里，等他讲完还掏出几枚铜板想要证明自己没有撒谎。老板接过铜板一瞧，只见那中间刻着呼啸二字，顿时冲着小二一阵痛骂。等他打发走小二才转过头满脸笑容地赔罪：“实在是对不住，这厮是新来的外地人，一时间未认出呼啸帮的铜钱，这才招呼不周。还请各位里面入座，好茶好饭伺候，这顿全算在小的头上可好？”

 

孙翔拿不定主意，也不知道呼啸帮是个什么东西，只好转头用眼神询问周泽楷。见对方点点头他才应下来，带着一老一小走进茶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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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呼啸应该是个山庄，但我想来想去还觉得应该是丐帮类的地头蛇组织，犯罪组合就这样真的....犯罪了...........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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